陳渝融擱了筷子， 見一眾下屬茶足飯飽， 全幅樂不思蜀的樣子，直接敲碗提神：“都打起精神，關隊說了， 這案子破了， 司圭大廚任你們挑！”

眾人當他扯淡， 應和性“切”一聲， 開始收桌子辦事。

陳渝融逮住其中一個小眼鏡：“去查下侯寧叫外賣那家店， 問一下什麽時間送的， 誰送的，最好現在找到這個外賣員，錄一份詳細口供。”

小眼鏡領命而去， 他又叫：“小林， 剛宋亦說侯寧的保險箱打開了，裏面裝了什麽寶貝？”

“不算寶貝，是很厚一疊門票。”

“門票？哪兒的門票？”

“博林藝術館。”

明明是很正常的問答，但冷不防聽到這個名字，關楠感覺心頭莫名震動了下，是那種突然被人點名的感覺，很奇妙， 讓他莫名想笑。他強硬控制住這股沖動，提醒自己工作時間，不要胡思亂想。

“博林？”陳渝融也反應過來，順口問， “許柚那裏？”關楠點頭，他十分不屑的搓了下唇，陷入溫柔鄉的男人，大概腦袋都灌了空氣。

小林將起碼一尺後的一疊門票和一個帶鎖精致木盒遞給陳渝融：“除了門票，還有這個盒子。”

“這麽多？”陳渝融被那體量震了一下，看到盒子驚訝變成無語，“又上鎖？這侯寧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？就這麽些不值錢的東西，犯得上這麽寶貴著？”

“這次你走眼了，這玩意兒還真值錢！”一直盯著電腦屏的老於整個身體轉過來，擡手往陳渝融手上的木盒點了點，以博物館講解員向文盲做科普的語氣說，“這是正宗烏木，你看上面的自然紋路，一看就是老樹，還有你看上面的雕花工藝做的多精致，我估摸至少這個數。”

老於用雙手比劃了個價位，陳渝融一雙白眼直接翻瞎。

“……羨慕嫉妒恨。”小林特看不上的瞪他一眼：“老大，難怪你要孤獨終老，就算不識貨，這很明顯是侯寧寫給他喜歡的人的，所謂千金易求，知己難求，所以他才寶貴著？”

“……”陳渝融撩起眼皮，“你又知道？”

小林簡直同情他，她從那疊門票中順手抽出幾章，痛心疾首道：“你看呀，你看這後面寫的，如果不是喜歡的人，能寫的這麽情意綿綿？”

“……”陳渝融內心：萬一是有感而發，抒發感情呢？

不過，確實不太像！

那疊門票少說也有上百張，以時間順序堆疊，每一張背面都寫了字，或寥寥數語，或絮絮而述，無不是溫柔細致，訴盡衷腸。侯寧的字寫的意外的漂亮，很標準的顏體，飄逸流暢之餘，又端了十足的磅礴崢嶸。

“今天終於又見到她了，好意外，我心裏喜悅又紛亂，我不知道自己要寫什麽，我到現在大腦都還一片空白，彩色只是她定格在其中的倩影……本來我只是路過，只是天空剛好下了雨，我只是想進去躲雨，沒想到我們就這樣不期而遇。我好遺憾，如果早知道她會在那裏，我應該早一點過去避雨。”

“今天天氣很好，我的心情卻不能說好，連續三次，我特意在那個位置那個時間制造與她的偶遇，她每次都有看到我，每次都對我禮貌微笑，但很遺憾，她每次都沒能記住我，她看我的眼神跟看所有陌生人一樣，冷淡疏離又客氣。是的，她對我很客氣，因為她的教養。”

“是我離她還不夠近嗎？為什麽這麽多次的相遇，我在她眼裏依舊只是沒有名字的過客？我該怎麽辦？”

“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了，聽說她去了國外工作，怎麽辦？以後還會再見嗎？但是再見又如何，我這樣的身份，除了卑微的仰望，還敢做什麽？”

“今天依然沒有看到她，我已經有七個月沒有見到她，我……我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不光彩，但是為了她，我甘願過見不得光的日子，就算如螻蟻一般茍延殘喘，只要能在她面前燦爛過一秒，飛蛾撲火又如何？”

“為什麽我已經足夠光鮮，她還是對我不屑一顧？我究竟要怎樣，她才會記得我？”

“我想到了，我可以去藝術館做兼職講解員，這樣我就能明目張膽的接近她了。”

“今天面試了，我沒想到她會親自見我，早知道我該穿得再正式一點。我真沒出息，明明準備那麽久，她問話的時候，還是緊張的發抖，她肯定覺得我差勁極了。她笑起來的樣子，比陽光還溫暖，是了，現在也只有她的笑容，讓我覺得我還活著。”

“面試通過了，真好，這算是她第一次肯定我吧？我會更加努力的。”

“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禮物，長發挽起，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模樣，但依然美得讓我心醉。她無論怎麽都是美的，即使穿最簡單的衣裙，即使沒有珍珠寶石相伴，她在所有人眼裏永遠璀璨如鉆。”

“今天有個同事過生日，她特意做了蛋糕送過來，原來她是這樣細致溫暖的女孩。她本來已經送了禮物，但同事耍賴非要讓她彈琴，她答應了。我想我會永遠記得她彈琴時候的模樣，還有那首曲子——我回去查了好久，才知道那是廣陵散。”

廣陵散？關楠心裏有內往外的糾起來，侯寧的描述越來越詳細，他猜測的空間也越來越窄，最近慢慢定格在那個最不願的窗口。

——雖然只是一廂情願，雖然他肯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，他的潛在情敵肯定多如牛毛，但自己的女人在”大庭廣眾”被人這樣明目張膽的覬覦，任誰的心情都不會好過。

最郁悶的是，再不好過，閱讀總要繼續，也不是他一個人可以觀摩。

“今天站在人群中，我聽到身邊很多人在議論她，美貌、學識、家世，不一而足，所幸都是讚美，我好開心，雖然自己珍視的寶貝被人覬覦，但是她從來就該這樣萬眾矚目。”

“今天是我生日，好開心，她也送了我蛋糕，在我的要求下，她也彈了那首曲子，原來她一直記得我的名字。”

“她最近心情似乎很好，每次見到她都是笑著的，偶爾還會發呆，甚至傻笑。同事們都猜測她或許有喜歡的人了。我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，還是難過得感覺靈魂也被抽離。那個人會是誰？”

“今天晚上我走得很晚，很意外的她也沒有回去，我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天臺上望著天空發呆，但我不敢過去打擾她。她突然哭了，哭得很大聲，很慘烈，我不知道她在傷心什麽，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樣失態的她。是為了那個她喜歡的人？我感覺心好痛，我恨自己的懦弱，更恨自己無法站在她身邊保護她。”

“我想我猜到了她的秘密，這段時間我裝作無聊主動幫清潔大嬸礽垃圾，成功拿到從她辦公室裏清理出的垃圾，其實那些根本不能稱為垃圾，只是一些紙屑，也對，所有有關她的一切都幹凈美妙。我將那些碎紙屑帶回家，費了些時間重新粘貼，我看到一個名字，阿詢，那是誰？她喜歡的人”

陳渝融在感情方面就是傻逼，看了這麽久的“直播”居然還沒想到許柚，架起一條腿用膝蓋去撞關楠：“你說這小子還真是啊，這騷操作，有這個心他怎麽不去幹私家偵探？加入我們也行啊！不過你說他這女神這麽優秀，許柚肯定知道是誰吧？”

小林看不下去，沖他使眼色，結果他說：“你眼睛抽風了？”

小林：“……”

關楠不想跟他廢話：“你找的開鎖的什麽時候到？”

“不知道，實在不行，待會兒直接砸開。”

“……”

侯寧寫太多，幾個人分著看也覺得工程巨大，為提高效率，就暫時掐掉一截，看最後四分之一。

“今天聽同事說，她有男朋友了，我不開心，但也認命，能站在她身邊的人一定是個非常優秀的人。我只恨自己不能真的優秀，我自私的希望這個‘聽說’永遠是聽說，是假的。”

“她真的有男朋友了，是真的！！！我不是沒想過這個，她這樣優秀的人，在未來一定會有一個更優秀的人陪在她身邊，珍惜她，疼愛她，愛她。但是為什麽會是那個人？！！！他一個小小的警察，無錢無勢，什麽都沒有，究竟何德何能以她未婚夫的身份站在她身邊？他就不覺得羞恥嗎？難道以為有一張長得還看得過去的臉就可以貼上去？如果是這樣，我早就不知廉恥的貼上去了。這一定是個騙子，用下作手段欺騙她。關楠，我記住這個人了！我要殺了他！”

沒想到隨便一翻就是這樣明目張膽指名道姓的“追殺令”，陳渝融一個蹬腿，差點將屁股下的椅子仰翻，他看著關楠平靜的看不出喜怒的臉，繼續腦殘：“我操，原來他想的是許柚啊？操，這小子……哎，他要殺你，你什麽心情？”

關楠：“……”

陳渝融被他看得心裏發毛，將自己手裏的，連同其他人手裏的全部收回來往關楠手裏塞：“後面的多半是殺人計劃，或者還有各種憤世嫉俗的失敗者言論，為保護你隱私，你一個人看。——哎，你兩個看中間剩的那些，我去打電話問問宋亦，李安安的病例拿到沒。”他說著轉身，見鬼似的逃了。

關楠：“……”這個傻逼！

“我終於發現了那個警察的秘密，他根本不像表面上那麽老實，他會在很晚的時間出門，或者深夜或者淩晨，他總是混跡一些酒吧，胡同，或者其他灰色地帶，跟三教九流和一些看上去就不正經的女人接觸。呵，他一定在她面前撒了謊，他肯定告訴她，他是在工作。不，這個人渣，騙子，我要揭穿他！”

“我將私家偵探拍到的照片匿名寄給她，我確信她收到了，可是為什麽，為什麽她沒有反應，為什麽她還要跟他在一起？她想什麽？我好心痛。”

“她竟然查到我了，查到是我寄的那些照片給她，甚至還找到我請的私家偵探。天知道她找我過去的時候，我有多高興，我以為終於可以在她面前暢所欲言，我揭開了那個人虛假的面具，我救了她，我是英雄。但是為什麽？為什麽她這麽兇？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在她眼中看到那樣狠厲的帶著火焰的目光，她站在我面前毫不留情的警告我，她甚至沒問我一句那些東西如何來的，只是告誡我如果我再去打擾他，她一定不會放過我……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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